“我们生活在空间中。我们是彼此与空间关系的产物。” — Luca Guadagnino
在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开车,窗户打开,黄昏的气息悄悄溜进车内,夕阳在旁边缓缓落下,或者在夏日的绿草坪上坐着,观察周围的一切,听着让人觉得幸运的歌曲,这里面蕴含着一种神秘的情感。有些电影成功地将这些冥想时刻呈现在屏幕上,使它们变得触手可及。它们往往运用长镜头和空间感,让我们享受色彩、构图、光线和声音。当这些电影的配乐或原声带与画面中呈现的空间相结合时,仅聚焦于两种感官便能唤醒我们所有的五种感官,这时候我们忘记我们坐在一个挤满陌生人的黑暗房间里,开始探索他们的世界。
空间主义是由艺术家卢西奥·丰塔纳创立的艺术运动,旨在将色彩、声音、空间、运动和时间合成一种新型艺术。丰塔纳曾说过:“我不想画一幅画;我想打开空间,创造一个新的维度,将它与宇宙联系在一起,因为宇宙不断扩展,超越了画作的局限。”一些艺术家只能尝试将这些元素合成到画面之外。然而,被一部好电影完全吸引的感觉,依然是无人能及的。
以下电影通过和谐音乐和影像,将我们更深入地吸引到他们的叙述中。在罗伯特·欧文的书《条件艺术》中,他说:“每天我都会经历一系列超越我所知的任何艺术的事情。它们并没有局限于任何特定的存在,有时——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它们只持续片刻。它们的延续在于不久后我会经历另一个。这些感知现象并不是由一种东西构成,而是复杂的重叠,互动的整体——有时是许多独立整体的汇聚部分。”这些电影利用音乐原声带提醒我们那些短暂而美丽的瞬间。
导演温·温德斯说:“将音乐与影像结合的兴奋感真的推动我在叙事过程中继续前行。”温德斯在他的1984年电影《巴黎,德克萨斯》中完善了这种结合。影片开场于德克萨斯沙漠的广阔天地与蔚蓝的天空,主角特拉维斯身穿红色棒球帽独自游荡,手里提着一加仑的水。伴随这片空旷之地的是瑞·库德(Ry Cooder)的最小化蓝调滑音吉他歌《巴黎,德克萨斯》。每一个音符散布开来,穿染在我们目睹的景观中,回荡着特拉维斯的孤独。库德和温德斯都明确表示,我们不是在这里逃避日常生活和情感的现实,而是深入探索。
在影片的前26分钟里,特拉维斯保持沉默;与哈里·迪恩·斯坦顿的面孔相搭配的撕心裂肺的吉他音乐讲述了它自己的故事。在整个影片中,充满了安静。当情绪恰到好处时,蓝调吉他缓慢进入,却在吸引我们更深地体验特拉维斯的情感时,悄然无声,他在迷失中寻找着他并不完全确定的东西。画面中充满了空旷西部景观的蓝色与红色,回荡着音乐的失落与挫败感。
另一部让你感受到挫败感的电影是日本导演寺山修司的存在主义电影改编的西西弗斯神话的故事《沙丘中的女人》,由日本作曲家武满彻配乐。昆虫学家日木,因被一些村民用绳梯带下到沙丘中而被困在巨大的沙洞里,与一个女人同住。这个女人喂养他,然后在友好的对话中开始挖沙。她挖沙,装袋,然后在黎明到来之前将沙发送给村民。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发现梯子突然不见了,一阵尖锐的和弦击打而来。试图爬沙只会让更多沙子下落。音乐让角色所处的空间感到更紧促,给观众施加了逃脱的重担。
影片大约两个半小时中大部分是安静的;音乐总共可能只有20分钟。每当沙子不可预测地倾泻而下,伴随着美丽的特写镜头显示分层沙子的纹理时,音乐便会响起,失真的无人机、弦乐、长笛和竖琴的声音层叠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悬念的叠加。
在卢卡·瓜达尼诺的所有电影中,空间的意义远不止只是一个地点——在《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中尤为明显:人物间的空间,他们所处的空间,他们所需要的空间,以及作为观众我们所获得的空间。影片将我们置身于意大利北部的风景中,见证了奥利弗与埃里奥之间的秘密恋情。我们无法发言。我们无法评判。我们只能静静坐着,欣赏与他人逐渐倾心的感觉。
“我认为空间是我的电影中的一个角色。无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其他地方。我尽量确保观众能够体验角色身体上的旅程,而不仅仅是他的情感旅程。如果你无法将人物与景观结合在一起,如何理解一个人?”瓜达尼诺曾说道。斯福扬·史蒂文斯的音乐也是影片中一个附加角色。它在影片最后一幕中,将埃里奥整个夏天所经历的情感的重担放在了观众身上,此刻埃里奥正坐在壁炉前哭泣。当拍摄这一场景时,提莫西·查拉梅正通过耳机倾听史蒂文斯的《基甸的异象》。此时此刻,
忧伤的音乐是通过镜头构图表现出奥利弗与埃里奥之间的空间感的重要组成部分。“稍后再见,”奥利弗在骑走的时候说,留给埃里奥独自一人,与埃里奥一起游览克雷马之后。在那一刻,我们第一次听到安德烈·拉普朗特的《海洋上的小船》,从此之后,每当他们分开时,这首曲子便会响起,我们渴望看到奥利弗和埃里奥在一起。流动的音符填满了距离,为观众内心渴望著奥利弗增添了细腻的情感。
在《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中,音乐增强了采摘成熟桃子后咬下的感觉,看到微风拂过树叶的感觉,半夜跳入冰冷河流的感觉,同时也在恋爱中。当生活充满激情,时间无关紧要时。
还有那么多其他电影,我们可以谈论那些创作乐谱的作曲家,例如布莱恩·伊诺、坂本龙一和安杰罗·巴达拉梅提,他们的作品证明了电影有能力激活五种感官,超越两种感官的界限。正如坂本龙一所所说:“我为什么想要演奏得比以前慢?因为我想听到共鸣。我希望少一些音符,多一些空间。空间,不是安静。空间是共鸣的,依然在回响。我想享受那种共鸣,听到它在增长,然后下一个声音、下一个音符或和声就可以来了。这正是我想要的。”